氓流

免于恐惧,保持愤怒

【润玉X邝露】金风玉露 - 蓦然回首 (上)

“诶诶诶,都散开些,全围成一团,叫本君如何施展得开?”

月下仙人的高徒迦瑜君说着将折扇重重一拍。

“且说这上元仙子将醉酒的陛下带回上清殿,今日辰时才有宫娥见她出来。上清殿乃是办公之处,陛下昨日刚在东海大开杀戒,完了又醉酒大闹凡间,把漫天星辰炸了给上元仙子当花灯玩,如此兴至,怎会在殿中批一夜的奏折?想那殿中并无床榻,只有御案,昨夜怕是……”

“迦瑜君休得胡言!” 邝露站在人圈外,怒目瞪着那说书人有些猥琐的笑脸。

“仙上息怒,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迦瑜君讪笑这告罪,随即脚底抹油,开溜大吉。

围观人群见了她,也似见鬼一般,纷纷点头哈腰的说着告退。

邝露长叹口气。

谁能想到,在天界已几近消亡的说书业,居然一夜之间便又成燎原之势了呢?

也难怪,天界真的冷清太久了啊。

她不由想起昨夜,在漫天的流星里,他跌跌撞撞的走向她,抱住她说了三句话。

“他说得不对。”

“我好想你。”

“做我的天后。”

然后便栽倒在她怀中,人事不省。

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惊讶,混乱,甜蜜,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倒吓得心中警铃大作。

天帝在凡间不省人事,若是被有心人得知,后果不堪设想。

她急忙腾云将他带回宫中,召来岐黄仙官。

“陛下只是饮酒过量,又消耗了不少灵力,睡一觉便没事了,仙上不必担心。”

“那岐黄仙官,您能帮我把他移到床上躺下吗?”邝露无奈的看着他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。

岐黄仙官愣了愣,眼波一转,似有难色: “回仙上,陛下饮酒沉睡,就好比修炼入定,贸然挪动恐或生变,怕是要请仙上委屈一夜了。”

无妨,反正她受的委屈,也不只这一夜。

她只是想不通,这天地间竟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消耗不少灵力?

但很快,一连串始料未及的“求见”便给了她答案。

夜神求见,称陛下修为高超,操控星陨不止,他一己之力全然无法应对。

玄机仙子求见,道鸟族少主历劫降生凡间,恰逢星陨,本是做太子的命,却因这不详之兆已被送入寺中,一生命数俱变。

东海领事求见,报妖王不满陛下未经知会,便血洗东海众妖,已上九重天要讨个说法。

青丘新主求见,言陛下在青丘醉酒,令四方水气齐聚,以至暴雨瓢泼,青丘两片低坝已成泽国。

难以想象,素来威震六界,进退有度的他,竟能在一日之内,干下这么多件荒唐事。

最荒唐的是,而今“债主”们都找上门了,他却还死死抱着她呼呼大睡。

她长叹一口气,稳了稳心神。

“夜神,”她取下发上一支素色簪子,“此簪内含陛下灵力,你速速催动稳住星盘。”

“忋隐,你即刻去请水神设法到青丘停雨。”

“庄遊仙上,你且先去稳住妖族。东海之事,”她低头看看枕在自己腿上,睡得香甜的那人无奈道,“明日陛下醒来,殿上再议。”

“至于鸟族少主,还劳烦玄机仙子即刻变化下凡,以国师之名为小皇子解‘凶兆’,助他早归正轨。”

如此这般,她里里外外为他收拾了一夜的残局,黎明时分才觉腰间双臂似有松动,总算出得上清殿,回屋一头累倒在榻上。 

醒来已是红日高悬。

她急忙更衣上朝,路上便遇着这九重天难得一见的说书“盛况”。

及至此时,她才得空开始思考起他昨夜的话。

第一句没头没脑,她不甚明白,可这最后一句,却是再明白不过。

这是他第二次邀请她做天后。

第一次问她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这次却像是通知她,带着不容她辩驳的坚定。

以她对润玉的了解,这天后之位,自己怕是不想当也得当了。

昨夜,漫天流星里他坚定的向自己走来时,她不是不震撼。

听闻他一反常态,干下诸多荒唐事时,她不是不感动。

只是她已习惯做那个退下的人,退到她已经不相信能得到他的回应,退到她已然准备潇洒转身放他安宁。

她是爱他的。

但这种爱里,敬仰还是情爱更多,她已然无法确定。

他应当也是爱她的。

但这种爱里,习惯还是恋慕更甚,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“其实他说的也没错,算不得胡言。”背后,熟悉的清洌声音响起。

邝露一愣,竟是不敢转身。

“走吧,”他轻轻拉过她的手,“这星辰点的花灯可不便宜,本座既然烽火戏诸侯,就少不得要被那群老匹夫念叨一通。”

抬眼是他多少年未见的肆意笑颜。

她恍然回神,如触电一般甩开他的手,快步向前奔去。

身后是他带着笑意的温柔声线: “没人,都跑光了。”

 

九霄云殿。

邝露其实很是担心今日的朝会。

千年以来,他为政兢兢业业,一丝不苟,治下六界政通人和,实在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。

如今一夕之间,错漏百出,那些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眼睛又岂会放过。昨夜她一通应急,皆是从权之举,很多问题并未真正解决,今日只怕不能善了。

果然,这就来了。

“东海众妖固然有错,但这凡人犯法,尚需经衙门审问方可定罪,到了陛下这里,却是毫无知会,直接让我妖族三千生灵魂飞魄散!还望陛下能给我妖族一个交代!” 妖王擎苍义愤填膺的道。

邝露闻言眉头一皱。

“毫无知会?”高台之上,润玉抿唇轻笑,“一月前,本座便已去信于你,言及东海恶妖为祸人间,着尔速速清理。怎么,妖王新添的那几房小妾,想必十分得力,以至妖王夜夜笙歌,脑子都糊涂了?”

擎苍闻言脸色一白。

“陛下,这万事皆要讲规矩,讲章程。恶妖该死,但也当由我妖界自行动手清理。”

“恶妖为祸凡间数载,本座屡次与你去信就是希望你自行解决,你不解决,就休怪本座替你动手。”他说着站起身,缓步走下高台。

“妖王今日为妖界三千生灵喊冤,却看不到,他们残害的凡间生灵何止数万。本座身为天帝,庇护凡间,今日便也要为他们喊一喊冤!”话音未落,他腰间的赤霄剑发出嗡嗡轰鸣。

“与你去信,是为警告,你却当是商量。”润玉居高临下的望着已然跪在地上的妖王。

“臣……臣今后会严加管束手下。”

“呵”他冷冷一笑,“本座果然是修身养性太久,妖王都到九霄云殿和本座讲起规矩了,怕是都忘了,规矩是谁定的。”

“在场诸位也怕都忘了,本座乃是弑……”

邝露双目微瞪,直直盯着他。

先天帝是自毁元神,他何来弑父!

众仙都忌讳提及此事,偏偏他自己倒是浑不在意!

“嗯……”润玉顿了片刻接着道:“恶妖罪有应得,死不足惜,但昨夜本座确是醉酒,做了错事。一则累及夜神连夜补星;二则扰了鸟族少主历劫;三则,让青丘遭了水。”

“星盘本座今日便会修复,夜神辛苦,听闻你与财神爷长女情投意合,不如本座便赐婚与你二人,再赏一处仙邸与你们做贺礼,你看可好?”

夜神闻言一喜,连忙谢恩。

“至于鸟族少主,秦绰着实是个聪明孩子,待他此次历劫归来,本座便欲升他为上神,长老以为如何?”

“陛下圣明。”

“至于青丘……” 他说着忽然眉头舒展灿然一笑,抬手指了指新任狐主道: “都怪你青丘的青梅酒,实乃仙品,叫人欲罢不能。”

狐主闻言也笑了起来:“陛下既喜欢,不如让臣再送一些到上清宫。”

“本座是不敢再喝了。不过今年元宵天宴,便由你们青丘供酒吧。” 

狐主眼睛一亮:“谢陛下抬举。”

邝露在一旁看着,心中暗暗佩服。

夜神与财神长女相恋已久,但财神心疼女儿,不愿她和连仙邸都没有的清贫夜神一起,婚事才会一直搁置;鸟族少主数度历劫,一番波折,其实无非也就是想升任上神,名正言顺承袭大权;青丘狐主素来爱财,生意满六界,元宵天宴这般的推销机会自是求之不得。如此洞悉人人心中所求,投其所好,实在让人难以拒绝。

“陛下圣明。只是老臣以为,陛下此番醉酒,险些扰乱凡间秩序,皆是因身边没有劝戒之人。老臣敢请陛下早立天后,稳固六界四海之心。”

太上老君这话题也转得太陡了些吧。

“陛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,也当为这六界平衡,为苍生福祉考虑,早日立后啊。”文曲星接着附和。

得,还真是有备而来。

“陛下虽千秋正茂,但为君者,家事亦是天下事。只有早立王后与储君,才能彻底断绝奸邪之徒颠覆我天界的狼子野心啊。”

“陛下当年下诏罪己,而今亦当自省。现六界皆稳固太平,唯我天界千年无后,更无储君,还望陛下为我天界昌盛,早做打算。”

你一言我一语,还都引经据典,又臭又长,听得邝露实在想转身回屋,好好补个觉。

“都说完了?”终于,高台之上响起清冷的声音。

他缓缓走下台阶,沉声道:“想当年,先天帝为借鸟族之势,痛舍挚爱,迎娶恶妇。上位之后,又为免鸟族坐大,故诱骗吾母,借机分化水族势力,还生下本座这么个钳制天后的棋子。真是好一出权力制衡,好一段帝王心术。可最后呢,挚爱死于荼姚之手,而本座这颗棋子,却成了他的掘墓人。”

“自古六界之内,帝王若自己无能把控朝局,便会借女人来稳固权势。或用宠爱,或用储位来换取女人和她们背后势力的支持。这实则同妓子用姿色换银两并无甚分别。”

他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。

“而当江山终不可收拾时,这些个帝王,却又把一切罪责通通推给女人。妖女祸国,蒙蔽圣听,自己倒成了干干净净的受害者。”

“众卿以为,本座是这样的帝王吗?”

微凉的声音一落,殿上瞬间冷了几分。

待邝露回过神来,赫然发现自己竟是这偌大殿中唯一站立之臣。

“很容易便能颠覆的东西,就应该被颠覆。”

“就像当年,本座骤然起兵反叛,既无权势滔天的王后,也无所向披靡的军马,却在这九霄云殿之上,一呼百应,万众归心。不过是因为倒行逆施者本就不配为君!我天界万世威仪若因本座无后就会颠覆,那便让它颠覆!”

邝露虽站着,却仍能感受到身边跪立之人的颤抖。

“千年前那场险些祸及众生的情劫,令本座痛思悔悟。观先帝前车之鉴,我天界绝不会为了所谓平衡稳固,再生怨偶。”

他说着缓缓向她走近,直到眼睛里都塞满了她的倒影。

“至于天后之位,昨夜本座已许一人。她虽未应承,但天帝一言,如上神一誓,本座绝不收回。天界会不会有喜事,便全看她如何想了。”

邝露眼中俱是震惊之色。

她想到他一定会让自己做天后,却没想到,他会这么明明白白的逼自己。

感受着周围一道道意味各异的眼神,她浑身燃起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。

他这是要把她放在火上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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